虚空神只是默默地跟在秋季身后,一改之前前辈的姿态。再往前走,就是王后花园和雾之峡谷的交界处了。秋季高高举着一朵白色的花,连趟过酸水的步伐都变得稀碎,生怕有哪一滴酸水烧坏了这稀有的花。进入王后花园的地界,这场考验便来到了真正的尾杀阶段。按照虚空神的说法,那就是“不到最后一刻不可放松警惕,半场开香槟大可不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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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本是一件紧张刺激的考验,可是现在,一滴眼泪落在娇嫩的花瓣上。秋季小声地抽噎着,他尽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,他忘了虚空神能感受到全体虚空造物的情绪,身后的神当然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,顾忌着秋季的心态,祂在等他开口。
“啊,抱歉抱歉,我……失态了。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……”秋季终意识到了虚空神的等待,抹着眼泪呜咽起来,眼看着马上就要一脚踩空,落入荆棘从中,虚空神一把薅过秋季的皮肤,将他拉到安全的地方。
“你很悲伤,为什么?你有什么想法要和我说说看吗?当然,如果你不愿意说,我也不会强求你。”
秋季深吸一口气,待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之后,缓慢地开口道:
“奎若……已经死掉了。”
“这样。”
冰冷的词语从虚空神的口中蹦出,似乎早已知晓。秋季抬头透过模糊的泪眼惊讶地看着祂,祂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,只是接下来的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。
“对于他的死,我很遗憾。若你想吊唁他,不妨长坐在蓝湖边。”
”你果然知道在一切……即使你不在场。”秋季看着手中的花,“你是不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事情?”
祂偏着头看向王后花园里一只多刺躯壳,祂也明白沉默逃避不了问题,祂原本就不想隐瞒。
“对,也不对。”祂说,“我知道这世界里一切应该发生的事情,但是我唯独不知道你们接下来的行动会带来的影响。”
“原来如此,我明白了。”秋季阖上眼睛,“这么说可能有一些冒犯,但是……这可能就是你情感上有些冷漠的根本原因。”
“我看起来有些冷漠?”虚空神有些吃惊,但是祂很快想清了原因。“啊,你是说我对待你们所经历的事情的态度?”
“嗯……我原本以为你跟奎若的关系也挺好的,他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,可是……你却表现地如此……轻描淡写?似乎不是一件大事。”
“你误会我了。”
一层阴翳攀上了祂的面具,翻滚的虚空以烟雾的形式从祂的后脑勺上蒸腾而出,散逸在空中,连带周围的气压似乎也哀伤了起来。秋季以为是自己惹的祂不快了,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。
但是想象中的爆发并没有如期而至,虚空的烟雾消失在空气中。祂只是失神了一瞬,便把自己回忆的情绪尽数收回,面具底下真正的眼中闪着秋季手中白花的模样。
“我不是第一次重复这一段旅程呢……”
“呃,什么?”秋季凑近了祂,想仔细聆听祂的故事。祂只是望着天,将祂面具之下的历史第一次倒在秋季的面前。
“在我的时间线上,我目睹了所有人的结局,并将他们刻入自己的记忆中。在我获得情感之后,我时常回忆起他们的点点滴滴,并把这种感情共享给虚空的兄弟们。之后,我在无数次的搅动时间线中,已经看见了无数次同样的悲剧,大约是在漫长的时间里,我逐渐麻木了吧。”
“在那之后,我一直在一遍又一遍的反复中思考怎么才能保住他们,有的手段很极端,但是花费了大量时间之后也无法改变世界线收束的事实。很遗憾,我没能做到。”
“唔……”秋季还是第一次了解到祂的感受,他有一种不知从何起的感觉,这位神明虽然嘴上说着对这些事情麻木了,心中却仍然有一处极度悲哀的角落。“我明白了,不过我觉得,你也一定有那种,记到现在的强烈情感吧。有些感情可能会被时间冲淡,但是还有一些是不是会让你终身难忘呢?”
祂愣了一下,真的偏起头思考起过往。秋季举着白色的花,将他引到王后花园驿站的椅子上坐下。这驿站上方就是他的目的地,在目的地前听一些小故事倒也不赖,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。
“啊,你说的对,我确实有一件事记忆犹新。”祂激动的一拍手,高兴地像个在边境地里翻找到全世界最大的吉欧团子的长生。“这件事,不可以反复被体验,我也只经历了一次。只能有一次的感受是最强烈的,对吧!我把这件事单独告诉你,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两个啊!”
“那个时候,是我最初生成感情之时。我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深渊的底部,还没有成为兄弟姐妹们的虚空纷纷将我包围住,我只好一边后退一边躲闪着血亲们的攻击,直到我一脚踩上了一个突兀的面具,摔进了深渊里一个不起眼的大坑中。”
“那下面可真黑啊,我摔下去的时候脚扭到了,不得不扶着墙一点一点挪向前。遇到尖刺就只能忍痛冲过去,毕竟虚空是不能提供灵魂能量的,我也没法修复自己的伤口。到处都是堵在路口的暗影,那些路能通向哪里我也不知道。当我终于挪到尽头之时,那儿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什么人或者什么宝物,甚至连一句信息都没有。”
“嗯,很奇怪吧,那里只有一颗巨大的,黑色的卵壳,光滑得能反映出我的样子来。几根枯朽的茎稀稀拉拉连接在卵上,我想,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出生之地。但是我翻遍了整个房间,什么都没有,一如虚空的内在,空洞而虚无。”
“那是什么使得你产生了情感,意识到你的职责呢?”秋季好奇地在椅子上转动身躯,“什么都没有,要怎么做,回去吗?”
“不是。我坐在那颗巨大的黑卵面前,久久不知该做什么,直到我睡醒后一睁眼,我在黑卵的壳上看到了自己的映像。这是一面镜子,我和我自己对视许久。忽然一道灵光闪过我的脑子,我抽出了梦钉,当斩之物就在眼前,将梦钉挥向自己内心的时候,我一点都没有犹豫。”
“奇迹马上就出现了,我进入了我自己的回忆当中。那是连我自己都已经忘却的一段回忆。深渊,还是深渊。我站在被同族的尸骨般面具铺就的地面上,身后是刚刚从黑暗的上空落下摔碎的面具,身前则是黑暗无边的上升之路。我几乎看不清眼前的平台,但是我的潜意识让我不断向上攀登。更多的同族在我身边被摔散架,虚空灵魂接二连三从那些容器里钻出来。但是我不敢回头,我已经感受到上方有人在等我,我必须拼尽全力赶到那个人的身边。”
但是我仍然记得那一瞬间,广阔的深渊仿佛只有我一个活物,我的耳膜在震动,不被我理解的悲痛涌入我的心里,我听见一些细小的声音,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。我只是麻木地,机械地,艰难地爬上一个又一个平台。
不再有更多兄弟落下,因为上方已经没有活的同类。上位者不知在何处,箴言灌在我的耳中。
我听见——
没有可以思考的心智,
没有可以屈从的意志,
没有为苦难哭泣的声音,
生于神与虚空之手,你必封印众人心中散播的障目之光。
啊,原来我只是被做出来的一个容器吗?封印辐光是我的职责,弱小的容器不被需要。我欣然接受了我的使命,可当我触摸到顶端平台的边缘之时,我看见了,一个跟我相差无几的容器,站在沃姆的面前。
我唯一的大哥,我的前辈。
沃姆见已经有前辈通过他的试练,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深渊永不曾拥有的光里。前辈跟着他,迈步向前。
那我呢?
我的腿还没有蹬到墙壁上的借力点,我只能抱着平台的边缘看着前辈越走越远。我也许想让他停下,可我没法思考;我也许想放弃登顶,可我只是愣在原地;我也许想呼唤我的大哥,可是我不能发出任何声音。数不尽的感受在我的脑袋中刮起一阵风暴,在风暴之中我什么也看不见。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走大门之前,向我的方向投来意义不明的一瞥。
“!”
在这驻足停留的一瞥中,有什么?欣喜?悔恨?留恋?不舍?犹豫?这是一个容器……该有的举动吗?
但是我只能带着这一瞬间的永恒,在深渊大门被关闭的剧烈震动时,在那道自由的光消失在我的瞳孔时,坠入无尽的黑暗。
你是容器,
你是空洞骑士。
虚空接住了我,深渊容纳了我,黑暗中传来微小却坚定的曲调。心中的情绪喷涌而出,容器的禁令被无声攻破。心脏处隐隐阵痛,一颗只属于虚空族的心脏生成在我的体内。那一瞬间,我从未如此清晰地听见了数年来虚空跟随大地的节拍而吟唱的曲调,所有的空洞骑士,失败的,成功的,感染的,活着的,死亡的,还有我,都在唱同一首歌。
祂坐在长椅上哼出了一首曲子,这首曲子祂已经唱歌太多太多遍。这首歌绕过娇嫩的花传达给秋季,两个容器在这一刻真正共鸣了起来。再睁眼时,这位靠在钢铁椅背上的神明已经泪流满面。
“于是我仍然接受了封印辐光的任务,不是作为一个容器,而是作为虚空之主,虚空大群的意志。在这一刻,我就是深渊,虚空们听我的话,远比听白王的话来的顺从。我将带领我的族人,终结这可歌可泣的,被制造的荒谬使命。”
“这……真是……”历史的戏剧已经拉下帷幕,秋季从余韵中回过神来。“对不起,我没法形容现在的感受,那我们……是不是也要有这样一段必经的过程?”
“当然,你们自己选择的这条路,而且你们马上就能体会到了。”
椅子边的梦之门在此刻散发着点点微光,阿雅撕开梦的间隙,从空中一跃而下,朝着两人的方向疲惫地点了点头。
“阿布死了,死在了叛徒领主的手上。”阿雅开门见山地将携带的噩耗传达给他们,秋季在震惊之余瞄了一眼虚空神,祂果然还是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。“她对她的死深感自豪,她的确是一个勇敢的战士。
没等秋季开口表达自己的悲哀之情,一个白色物件抛到了他的手上,他定睛一看,是半个小小的白色碎片。
“啊,这是花园深处的白色夫人给我的,她原来也参与了容器制作的计划,不过她现在对这件事情很愧疚。这个东西应该怎么用呢?只有一半啊。”
“不要着急,我有预感,另外半个马上就到。”虚空神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,又将祂一贯的游刃有余的风格贯彻到底。
说曹操,曹操就到了。远处的鹿角虫车道传来了轰隆作响的声音,老鹿角虫蹬直了腿脚在车道上人力扯出了一道刹车痕,长生疲惫地从鹿角虫背上翻下,一骨碌滚到他们的椅子前,脸上好似戴着一副被虐待后好不容易能诉苦的痛苦面具。
“不!先别问怎么回事!都听过我说!”长生咽下一口唾沫,用沙哑的声音大倒苦水:“到底!是什么样的人!会在家里!装*圣巢粗口*的几十个电锯啊!”
“我承认平时我对我的身法有极大的信心,当我用虚空神教我的方法踏进白宫的一瞬间,我就知道为什么祂说只能是我来了。”长生愤怒地比划着在空中指指点点,“到处都是轰鸣的电锯,稍有不慎就要被劈成两半了,我敢说要是换做你们两个,肯定做不到这么快就回来的!”
“你们看我身上的划痕!”长生凑到两人面前,一个劲地展示自己身上被电锯锯地坑坑洼洼的地方,害得两人不断后退着避开他,最终被他挤出了椅子。长生也不管那么多,坐在他们两个原来的位置上,掏出另一半白色碎片:“我看见白王坐在终点的王座上,喊了他半天都没反应,只好三骨钉送走他啦!他身上掉出了这个碎片,我觉得应该是有用的,就拿走了。不过话说回来,坐在王座上的感觉真不错啊!”
“哼哼,神呐,你看我的表现怎么样?虽然花了不少时间,但是我还是从白宫全身而退咯!如果是神的话,要花多久才能对付这样一座折磨人的宫殿呢?”
“啊……我吗?”虚空神耸动着肩膀,大有一种憋笑的意味。“其实那白宫下方有一条绕过电锯机关的近路,完全不用受到伤害的……长生太厉害了,在我感到白宫之前就通过了试练呢!”
“啊?”
长生带着诡异的笑容在长椅上交叉着手闭上了双眼,躺得很安详。其他三人再也忍不住了,纷纷笑出声来。在短暂的休整过后,秋季起身让其余两人稍等片刻,自己送完花就马上和他们回一趟深渊。
“唉,可悲的螳螂和骑士啊。”
墓碑前,秋季将花朵放在地上,娇嫩的花朵瞬间扎根于此,在墓碑前绽放着繁衍生息,一大片白色的花呼应它点缀在了墓碑上。虚空神缓缓来到墓前,行了个注目礼。
“接下来,就拜托你了。”祂将两枚碎片拼在一起递给秋季,“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,带他们去吧,深渊在等着呢。”
“已经逝去的人不能死而复生,他们所做的一切或多或少都与这一场瘟疫有关。背负起他们的梦想,迎接你的使命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会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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