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资料图片)
农历六月,正值伏天。夏练三伏,气温飙升,热浪袭人无处可遁,想起《智取生辰纲》中卖酒汉子的唱词:“赤日炎炎似火烧,野田禾稻半枯焦。”
乡下的伏天从六月六起,算是正式登场了。父亲说:“六月六,吃狗肉。”他总是想着法子,买点狗肉回来炒面。全家人加个餐,算是为即将到来的农忙鼓劲加油。母亲则哂笑父亲只知道吃,她说:“六月六,晒红绿。”这是家乡鄂东的风俗,就是趁六月太阳强烈,大摆晒场。将柜子里的衣物被子全部曝晒,消霉杀菌。婆姨们在院子里拉起细长的绳子,或搬出晒筐。墙头上、篱笆上、树丫上,呼啦啦,铺天盖地,到处花花绿绿。瘪嘴的老奶奶也抱出年轻时绣的花枕头,摸几下,拍几下,找一处阳光大的地方,嘴里嘟嘟囔囔,浑浊的眼里泛起少见的温柔的光来。
乡下的伏天,怎一个忙字得了。那是“双抢”季节,抢收抢种。父母亲起五更睡半夜,一刻都耽搁不得。俗话说:“三伏不热,五谷不结”“人热了跳,稻热了笑”。这是一年中植物光合作用最强的季节,怎可浪费这大好的光照哩。父母天蒙蒙亮就起来收割早稻,等我起床到大田时,他们早割去一亩多。我刚割上两趟,一不小心,镰刀就把手指割出血来了。父亲赶紧把白褂撕成一根布条,给我包扎好。母亲担心我,便要我回去算了。我呢,心疼父母,坚持轻伤不下火线。休息片刻,又投入到火热的劳动中去。
乡下人消暑避伏,最好的办法就当老蒲扇了。大人小孩,人手一把。大的三毛钱,小的五毛钱,小的做工更精致些。母亲把新买的蒲扇,用黑不溜秋的布条包边,说是经久耐用。我很纳闷,也不乐意,嫌扇子包边不好看。结果,没过几天,扇边就毛糙了,散了,兜不住风,还挠脸刺手。于是就模仿济公活佛,唱着:“鞋儿破,帽儿破,身上的袈裟破……”游来晃去,自得其乐。有了蒲扇的加持,夏天就不怕了。
正午时分,父亲满头大汗从田里回来。我赶紧拿上蒲扇,双手握紧扇柄,使劲地三摇两摇,想给父亲送去凉风。父亲眉开眼笑,直夸我聪明懂事。得到夸奖,我扇得更起劲了。弟弟眼馋心痒,也跑来抢着给父亲扇风,兄弟俩争执不下。父亲说:“好,好,都是好孩子,一人扇十下。”我们一边扇扇,一边数数,轮番上阵。父亲的那份惬意无以言表。母亲笑着说:“皇帝老爷也没你享福。”
“伏里多雨,囤里多米。”吃完午饭,正要午休,西边起了黑云,可能又起风暴了。父母带着我们,拿着草绳、冲担、雨布等农具,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田里。我们摞稻,母亲捆稻,父亲挑稻。一家人分工明确,配合默契。水蛇最喜欢躲在水稻下面,摞稻时常常把我们吓得连稻把也丢了。乌云越压越低,风一阵紧一阵,稻田里只听见呵哧呵哧的吼气声,男人们打起了哦嗬,嘹亮的劳动号子响彻田间。这是一场与风暴之间的决赛,常常是乡亲们获得了胜利。
“仲夏苦夜短,开轩纳微凉。”晚上,知了的叫声渐渐弱了下来。我们把竹床竹席搬到村口的大樟树下。地上洒过清水,点起稻把熏蚊子。远处稻田里,萤火虫打着灯笼飞到东飞到西。夏夜星空闪烁,时不时有流星划过。虫鸣唧唧啾啾,比赛似的此起彼伏。不一会儿,樟树下挤满了竹床,大人小孩儿都坐满了。
一阵悠扬的胡琴声袅袅传来,哦,蓝爷爷来了,他是大队宣传队的。蓝爷爷的经典节目有《孟姜女哭长城》《东方红》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》。这时,大人们撩我们小孩玩,看谁唱得好,奖赏是刮鼻子。轮到我了,清了清爽子,敞开嗓门,唱了曲《社会主义好》,也许是我音量大,唱得投入,也许是胡琴伴奏好,声音震住了田里的蛙鸣声,大家都安静下来,奶奶摇着蒲扇为我赶蚊子。唱完一曲,大家都叫好,又喊着再来一曲。夜渐渐深了,月光透过樟树叶子,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。乡下的晚上充满了田园诗意。不知不觉睡着了,醒来时已躺在自家床上。
“芳菲歇去何须恨,夏木阴阴正可人。”又是一年伏天到,可是奶奶呢,蓝爷爷呢,蒲扇呢,萤火虫呢……
来源:中国青年报客户端
关键词:
Copyright@ 2015-2022 北方包装网版权所有 备案号: 京ICP备2021034106号-50 联系邮箱:295 911 578@qq.com